城春草木深 （十二）

北豊的条件远胜于那些蛮夷部族，礼乐骑射，皆是上乘。却也有着短板，为了扩大版图，皇帝将心思基本都放在了兵马之上，武将倒是层出不穷，那值得赞扬的文臣，就成了沧海遗珠。

皇帝有心推行新政，以期天下学子皆能向这上京涌来，励志成为一代贤臣。

奈何这朝中没有德高望重的学士能肩负起如此重任，好不容易请来名扬四海的周笙，周老，也不过是明德殿授课三日，如今他已驱车远去。

又从何处请来这般有号召力的人物呢？

听闻他收了不少徒弟，其中最为出名的，便是名为梁沛的一名学子，刚好他就在北豊，皇帝有心招他入仕，只有这样，才能让更多人看到北豊求贤若渴之心，只要有一个名流绅士成为朝廷重臣，那北豊将又多一大助力，武将平乱，文臣治国，只有文臣才能开启新的征程。

他又忽然想起了南阳的皇帝，那就是个穷酸书生，放眼朝野，无一人能上阵杀敌，都是执笔书写愤懑不平的文弱大臣。

当年那传遍街头巷尾，极尽丑化自己的歌谣都是来自这帮酸臭儒生。

纵使不服气，也要承认，这笔尖也能伤人。

南阳的文化底蕴深厚，只可惜，不堪一击。

那桃李天下的周笙也是出自南阳的大氏族，虽说国破家亡，已然落魄，但仍旧是文坛泰斗，不可撼动。

但凡是能叫出名号的文坛大家，都有南阳的影子，这帮人各有不同，性子都极为古怪，加之亡国奴的阴影笼罩心头，他们是不愿效忠于北豊的。

周笙也是自己费劲口舌，用南阳的古籍作为交换请来的，也不知如今该如何对那个梁沛下手？

皇帝一时头痛不已，又有些嫉妒那个已经尸骨无存的前朝皇帝，他重文轻武，到底是有所收获的。

得了一帮七嘴八舌的老儒，四处宣扬自己的荒淫无道。金戈铁马踏平只是的肉体，但口诛笔伐诛灭的却是灵魂。

皇后炖了补品来看皇帝，就见他愁眉不展，揉着额头，知晓了他的心结之后，心中有了思量。

若是李承鄞能够将此事办好，那在皇帝，乃至前朝，那地位绝不可同日而语。

但这帮读死书的，断不能动武，不然只会适得其反，眼下能先将人哄进这宫中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本领了，这件事还需要再三斟酌。

当然，这种事根本瞒不过这一双双眼睛，哪个不想在皇帝面前争取机会呢？

但凡是有一点功绩，那青云直上便指日可待。

也不知这梁沛能停留多久，时间紧迫，就算是烂招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，听闻他是来看旧友的，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郎，怎么就成了周笙的得意门生之一？

就在各路人马蠢蠢欲动之际，赵瑟瑟也在留意这个多伦，他整日里都不闲着，下了学，就各宫撒野，就算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，也引人发笑，更遑论那夸张的言行举止，一个人，就演了一场大戏。

赵瑟瑟听着乔儿的汇报，有些走神，他这般费尽心机做个滑稽小丑，将塔塔部族的脸皮置于地面狠踩，就为了那微渺的希望，值得吗？

这个问题萦绕在赵瑟瑟心头，莫名的，有些悲凉。

都是身不由己的人，多伦可以遥望家乡，自己，一无所有。

连个念想都不曾留下，在入北豊皇宫之前，母妃就将一切承载南阳记忆的物什都尽数丢弃了，甚至，还摔碎了父皇送她的定情玉佩。

她是那样果决又无情，不留余地。

随着熊熊燃烧的字画玉器，赵瑟瑟也在那一日彻底同金尊玉贵的南阳公主做了诀别。

连祭奠都不配。

如今回想，仍是锥心蚀骨。

“公主？”乔儿小心翼翼唤她。

赵瑟瑟这才惊觉，早已泪眼朦胧。

值不值？

答案，昭然若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