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年陈酒今嗅香 （上）

当传闻中的陛下出现在赵瑟瑟面前时，她忽然一片茫然，胸腔有中不知名的，沉甸甸的情绪在撕扯着她，使其再无勇气面对眼前人。

明明，他是她的夫君，她年少心动所在。

听宫人讲，她为了他，忤逆父兄，甚至甘愿为妾，只想与他白首，但她印象全无。

她，爱过他？赵瑟瑟每每回想起这个问题，只觉得窒息，脑海里依稀晃过什么画面。

她无法承受这种疼痛与折磨，便停止了对真相的追寻，只愿偏安一隅，不闻过往，也不期待来日。

李承鄞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，他辜负了曲小枫，也辜负了赵瑟瑟，那些爱与恨，早就随着故人长眠于黄沙而终结了。

赵瑟瑟也因为自己本性暴露，而迷失心性，成了傻傻守在青鸾殿的弃妇。

李承鄞曾远远的看过她几次，只见她恢复了姑娘打扮，立在门口，张望着，期盼着，“殿下呢？”短短三个字，重若千钧，这是她岁岁年年的执念所在。

李承鄞后悔了，但凡是当初的他及时收手，就不会有如今家破人亡的赵瑟瑟，更不会有她的形单影只。

大概是失去的太多了，李承鄞忽然发觉，现如今他能抓住的，似乎就剩这神志不清的赵瑟瑟了。

那是他利用了半生的姑娘，他步步为营，终于是赢走了她的心，也毁了她最初的清澈明朗。

为时已晚，他也不愿沉迷过往，使自己被这份愧疚淹没，不过是叮嘱了时恩多多照拂她，便不肯再靠近这青鸾殿一步。

他从翊王殿下，终于是了皇帝陛下。

但她却从太子良娣，变回了赵家瑟瑟。

李承鄞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向前看了，若不是午夜梦回时，那声声殿下催得他满头大汗，每每醒来，面对的，只是一片虚无，黑暗中，他再等不到那句殿下。

也不必面对那句撕心裂肺的“那我呢，我算什么？”

他以为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，在通往名为权利的这条路上，他丢了良善与热忱，更做了个言而无信的恶人，使那一腔孤勇的爱意坠入泥潭。

所以，他注定余生不得安宁，注定无爱一生。

就在李承鄞辗转反侧的第二年，他从时恩口中得知，赵瑟瑟清醒了，忽然就恢复了神智。

她没有任何怨言，更不见往昔的痛彻心扉，她只有一个要求，再见自己一面。

李承鄞心绪复杂，哪怕许久不见，他依旧清晰记得她的一颦一笑，在看到自己时，她眼里永远存在着不会熄灭的光，永远用着婉转柔和的语调，向所有人宣告，对自己的爱意，她是勇者，只可惜，赌输了。

李承鄞纠结了两天，到底是踏入了青鸾殿，这个，他与她曾留下许多遗憾的方寸之地。

他始终不曾见过她的红衣如火，因为她是良娣，更因为自己不喜，明明，她也是芳华艳烈，无所畏惧的年岁。

当看到一袭蓝衣，眼里不起任何波澜的人时，李承鄞彻彻底底告别了他荒唐前半生。

她向李承鄞行礼，向他赔罪，说自己的痴心妄想，说自己自作多情，现如今，只求一件事，赐她一盏水，还她自由，留下来，也不过是给双方增添担忧，她怨自己的空欢喜一场，正如李承鄞怨自己的不懂情动何物。

李承鄞自知误了她多年，便点头允诺：“你所求的，朕允了，不过，你说的，是什么水？”

“忘川水。”赵瑟瑟缓缓吐出这三个字，她当了许久的孤勇者，如今，她累了，也怕了，只想借此一水，为她，为李承鄞，为那些错综复杂，爱恨翻涌的过往，画上句号。

都说忘川可以忘记此生最爱，她还未曾尝试过，他不是自己的如意郎君，自己，也不是他的情之所钟。

这桩姻缘，从一开始就是错的，如今，还他自由，也是还自己自由，赵瑟瑟终于是懂得了放手。

听到这三个字，李承鄞呼吸一滞，许久不曾听到这东西了，许多纠葛，都是因它而起，李承鄞对此物是有怨气在的。

但他金口玉言，必然要实现赵瑟瑟的请求，她早就一无所有了，只剩对自还不曾彻底凋零的爱意，可她的青春年华，早就凋零了。

李承鄞最终，盯着她看了半晌，终于是吐出一个字：“好。”

理应是松口气的，她没有恨自己，更不会如从前一般执迷不悟，但只要想到她抛却所有跟自己有关的一切，胸腔似乎是破了个洞，灌进去的只有冰凉的风。

纵使相逢应不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