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轻一诺 （三十）

“你混账！”随着一声怒斥，赵瑟瑟抬手就是给对面人一记响亮的耳光，那人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了，他身着龙袍，捂着脸，不怒反笑。

他眼里是能吞噬赵瑟瑟的黑暗，就这样盯着她，使她不寒而栗。

“瑟瑟，手疼吗？”他笑着，要去拉赵瑟瑟的手。

赵瑟瑟下意识后退，宛如炸了毛的猫，她清楚自己如今这点愤怒不过是虚张声势，对面的人毫不在意，他比李承鄞还要可怕。

偏执，阴暗，又荒唐。

“我是你的母妃！”赵瑟瑟大喊。

“子承父业。”他轻笑，不以为然。

他步步紧逼，一把扯过赵瑟瑟，将她拉入怀中:“你是我的，我也是你的。”他试图去吻赵瑟瑟，赵瑟瑟偏过头。

她红着眼眶，从未想过，自己竟然还有这样一日，李承鄞，乃至他的儿子，都在折磨着自己。

如今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？偏偏不肯放过自己。

“呵，好啊，陛下既然如此厚颜无耻，我也不怕遭受万民唾骂，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人，那我要做皇后，就是不知咱们的陛下敢不敢了？”赵瑟瑟嗤笑，眼里噙着泪，语气怨毒。

他登上帝位的路，远比当年李承鄞还要艰辛，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权臣相助，之所以肯愿意将宝押在这样一个微不足道，甚至不配参与皇权争端的皇子身上，皆是因为他同他的父亲一般，利用了女儿家的痴情。

自己本就是先帝妃子，如今被他困在这后宫已然是众说纷纭了，他敢拿前途，拿这条命去换一个毫无助力的女人登上后位吗？

赵瑟瑟笃定了他的困境，所以提出了这个滑天下之大稽的要求。

她纵使这颗心不再为李承鄞跳动，也做不到去接纳他的儿子。

谁知，那人盯着她的脸，打量许久，沉声:“你是认真的？”

“是，李承鄞欠我的，他还不了了，你可以。陛下，父债子偿。”赵瑟瑟笑着，笑意不达眼底。

他那双漆黑的眸子，忽然亮了亮，上扬的嘴角仿佛在嘲讽赵瑟瑟的单纯，他将赵瑟瑟死命搂在怀中:“这句话，我等了许久，从始至终，我想要的，只有你。”

赵瑟瑟捶打着他:“你疯了！”

“是，为你疯的，很久以前。”他恨不得现在就昭告天下，他才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，也不在乎即将到来的风云莫测，心之所向，死生不弃。

他不是父皇，所以，不会权衡利弊，他唯一懊悔，就是相逢太晚。

赵瑟瑟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，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？

床边，李承鄞又命太医为赵瑟瑟诊治，他满手鲜血，面无表情，脑海里，是初见，是相知，是相识，是……相爱，是利用。

他这条人生路，尽是荆棘丛生，他总以为是自己心性坚韧，一个人扛起了所有，如今想想，回首间，她就在身后不离不弃。

太医连夜调制了特效药，但也说了，这要吃下去，就看天命了，若是还醒不过来，华佗在世也救不回赵瑟瑟了。

药服下了，赵瑟瑟不再吐血，天也蒙蒙亮。

在一片雾气蒙蒙中，李承鄞不得不更衣上朝，他是一国之君，不能放下江山社稷。

临行前，还不忘告诉众人，若是赵瑟瑟醒来，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。

锦儿双眼红肿，应下了。

而赵瑟瑟的身体逐渐冰凉，呼吸微弱。

锦儿也不再恳求太医，恳求老天能给赵瑟瑟一线生机，而是打发走了众人，打算为赵瑟瑟更衣，洗漱，她是那样爱干净的人，定然也不希望满身血渍离开人世的。

这一次，是她最后一次伺候小姐了。

锦儿勉强打起精神，端来一盆干净的温水，为赵瑟瑟擦脸。

也是这个时候，守在窗边一整夜，让雾水打湿了衣衫的李贞才敢从窗边跳了进来。

锦儿听到动静，还被吓了一跳，见到是李贞，百感交集，沙哑着嗓子:“大皇子也来送小姐最后一面吗？”

李贞大跨步至赵瑟瑟身侧，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也道尽了他这一夜的煎熬。

“锦儿姑姑，你信我吗？”他手搭在赵瑟瑟的脉搏上。

锦儿愣怔:“什么？”

“只有我，能救婕妤了，你愿意相信我吗？”李贞收回了手。

来来去去那么些太医，所有人都面色凝重，语气悲观，李贞是唯一一个，说他能救赵瑟瑟的。

可是，他不过是个孩子，孩子的话，能信吗？

“你别无选择，而且，我没有理由害她，我就在这里，若是出了事，愿意拿命相赔，绝无二话！”李贞对天发誓。

是啊，如今自己是真的别无选择了，死马当作活马医，锦儿咬咬牙:“好。”

一锤定音，赵瑟瑟真的就交给了李贞。

“那还请锦儿姑姑配合我了，绝不能让任何人来打扰我。”李贞道。

锦儿点头:“好，还需要什么？”

“麻烦你也出去，会干扰我治疗婕妤。”李贞说。

锦儿犹疑不定，不清楚李贞到底想做什么。

“这药效快过了，你再拖下去，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。”李贞急切地说。

锦儿也不再耽误时间，急忙忙起身，端着水盆往寝殿外走:“我就在门口，有什么事喊我。”

李贞点头:“好！”

当锦儿走后，李贞长舒一口气，他麻利从瓶中倒出两只小虫，一红一青，这是他的血养大的蛊虫，陪了他多年，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，“此蛊名为‘相生’，必须由你亲自动手捉住，还要用你的血来喂养，待到时机成熟，你服下母蛊，那人服下子蛊，那人的生死就跟你捆在一起了，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，所以万不得已，绝不能使用。”阿娜尔的话在耳畔回荡。

相生蛊，既能救命，也能催命。

李贞原以为，这辈子都不会用上它的。

他毫不犹豫地吞服红虫，又捏住赵瑟瑟的下巴将青虫送进赵瑟瑟的口中。

不愧为南羌秘法，两只蛊虫下了肚，李贞和赵瑟瑟都不约而同地冷汗直冒，赵瑟瑟甚至开始抽搐，李贞明明自己也疼痛不已，还是拉着赵瑟瑟的手，试图传递给她一些温暖。

赵瑟瑟在噩梦中昏昏沉沉，如今却看到了一缕光芒，她顺着光照前行，似乎感知到了外界，又恍惚看到了李贞。

“贞……”她将昨夜未能说完的话，终于接上了。

她若是走了，这个孩子怕也是日子难捱。

李贞将耳朵贴到她的唇边: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李……贞……”赵瑟瑟断断续续，总算是念出了他的名字。

“我在。”李贞握紧了她的手。从此以后， 他们的命就真正系在一起了。

太阳渐渐升起，雾气散去，那金色阳光打在二人身上，李贞与赵瑟瑟的手，一直未曾放开。

生死相拥。